飞向V岛

从主岛到Vieques岛（简称V岛）有两种方式： 或坐一小时的轮渡， 或乘15分钟的小飞机。鉴于轮渡的票不能提前预订，有很大的不确定性，我们选择了乘坐小飞机。为了确保能订到飞机票，我提前4个月就到Vieques Air Link的网站上订票（https://www.viequesairlink.com/），双程机票每人80美元。一想到能从高空观赏海景，心中就充满了期待。

等我们抵达Ceiba Airport看到小飞机时，不禁哑然失笑，小飞机最多只能坐八个乘客，的确是“小”啊。为了尽量减少行李，我们将大行李箱都留在车里，随身只带了一套换身衣服就兴匆匆地登上小飞机。小飞机升空后，就听见孩子们在我身后发出的“哇”的声音，以及孩子爸不停按动相机快门的声音。因为小飞机是低空飞行，我们清晰地看到了绵延的海岸线，在阳光下呈现出宝石蓝的海水，一个个被绿树掩映的小岛以及一艘艘来往于主岛和V岛的船只。这是一幅色彩艳丽的油画，这是一段持续了15分钟的风光大片。

V岛印象

到达V岛之后，首先吃惊于这个岛交通的不发达，出了飞机场后根本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，想叫一个Uber更是连门儿都找不着。无奈之下求助机场服务人员，老太太哈哈一笑说，想叫出租车只能通过她打电话，听得我一愣一愣的。等上了出租车，更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糟糕的路况。从飞机场到到旅馆的一路上，基本是在土路上颠簸着，窄窄的一条路，居然还是供双向行驶的，有时遇到岛上的野马占路，车子还得停下来让路。放眼四望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家，但见漫漫荒草和热带特有的棕榈树。偶尔看到的几户人家也是又矮又小的水泥房，小小的窗户外装着防盗窗，让我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80年代初中国的农村。后来听导游介绍才知道V岛的人口大约在1万左右，野马的数量倒有4000多匹，岛上没有现代化的商业和购物中心，一切生活用品都要从主岛运过来。

等到出租车终于开上水泥路时，我们来到V岛南部最繁华最具有商业气息的中心地带。因着离荧光海比较近的缘故，沿着短短200米左右的海滩，上十家旅馆、餐馆和卖旅游纪念品的小店一字排开，游客也骤然多起来，尤其是在入夜之后，人声喧嚣，好不热闹。

因为所有夜游荧光海的旅游公司都要求在El Blok Hotel门口集合，所以这家旅馆的房间就变得一房难求。为了方便步行到达集合地点，我只好以这家旅馆为中心搜索附近的旅馆，最后花高价订了Malecón House。据网评Malecón House是V岛上最受欢迎也是最贵的旅馆，一共只有十三间客房，可凭心而论，旅馆内部的设施配置也顶多算三星，倒是旅馆的后花园被主人布置得非常精致，小小的庭院里种满了各种热带植物和花草，一条石子铺就的小径蜿蜒其间，让人产生一种曲径通幽之感。对比V岛居民的住所，Malecón House已经是天堂了。

夜探荧光海

看荧光海是V岛的招牌旅游项目，岛上的旅游公司纷纷推出自己的夜游荧光海服务，所以在El Blok Hotel门口的空地上，排满了各家旅游公司接送游客的大巴和小巴。在事先读了大量的旅游攻略并做了详细比较之后，我选择了Taino Aqua Adventures的Bio Bay Tour, 因为这家公司提供的Kayak是全透明的。想象一下吧，划着全透明的Kayak，徜徉在满天星光下的荧光海，该是怎样的一种体验。

我们站在海滩上，听着海浪一层层涌来的声音，一抬头，但见深黛色的夜空中缀满了闪烁的繁星，因为V岛的光污染少，只觉得星星离我们很近，仿佛触手可及。孩子们伸出手指着天上的星星，惊喜地辨认着他们曾在图片上看到的星座，快乐的笑声随着海风飘散开去，引得其他在等待旅游巴士的游客频频回首。虽然有满天星辰，却看不到月亮，而这正是我们夜游荧光海所追求的效果，因为这样才能看清荧光海发出的微弱的荧光。事实上，在确定夜游荧光海的日期之前，我特地查了月历，以避开满月的那几天。至少到目前为止，一切尽在我的计划中。完美！

当我们的旅游小巴到达蚊子湾（Mosquito Bay）时已是晚上九点了，迎面就碰上八点那一批游客从Kayak上下来，个个手拿船桨，身穿橘红色的救生衣，赤着脚。孩子们问我，“妈妈，我们一定要穿着长衣长裤和袜子下水吗？你看别人都是短袖短裤光着脚上船呀！” 我深知我们一家的装束实在是有点异类，但我仍旧坚持说，“这里是蚊子湾，宁愿打湿衣裤也别喂蚊子。” 事实上，V岛的蚊子是奇毒无比，还有隔着衣裤叮人的本事。在Malecón House的休息室里，我那皮肤特别敏感的小儿子已领教了V岛蚊子的厉害，半小时之内被蚊子叮了四、五口，若不是事先找医生开了专治蚊虫叮咬的药膏，只怕早就肿成猪头了。

我们这一批游客被分成8个小组，两个人一组，共划一个Kayak。我因没有划Kayak的经验，遭到两个儿子的一致嫌弃，小儿子甚至说，“妈妈太差了，又太重了，千万别和她一条船。” 我心里一边暗骂一边感叹，如今当妈的可真不容易，得时刻与时俱进，练就一身能文能武的本事，不然分分钟就遭娃嫌弃啊。最后还是老公一如既往愿意护花，和我一条船，两个娃儿一条船。

我们一行人抬着自己的Kayak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软软的稀泥将Kayak拖下了水，等到我笨手笨脚地爬上船，才发现娃儿们的船早就冲出去了，只听见导游在大喊，“大家紧跟着我的船，千万别掉队，如果掉队了或遇到危险，就叫我的名字啊。” 前面有一个导游引路，后面还有一个导游压尾，十条船就这样首尾相顾地依次出发了。

据导游介绍，“荧光海”是由于海水中的发光微生物发出的光亮引起的。当多边舌甲藻（ Lingulodinium polyedrum）以及非植物非动物的鞭毛藻（dinoflagellate）在受到海浪拍打等外力压迫时，它们就会像萤火虫一样发出亮光。在真正进入荧光海前，我们的船穿过了一片红树林，导游说红树的根可以释放丰富的维生素B12和各种营养元素，这些都是鞭毛藻产生光亮必备的元素，同时红树林的根部能起到对水的净化作用，对鞭毛藻来说有重要的保护作用。等到船划出了红树林，视野立刻开阔起来，一个被朦胧海岸线环绕的海湾出现在我们眼前。导游喊道，“我们得要划到蚊子湾的中心地带，才能看到最好的荧光。” 大家听从指令，都加快了划桨的速度。

正当我们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加速划船上时，谁也没注意到此时天上已经乌云滚滚，半小时前还一闪一闪眨着眼的满天星星早已不知去向，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落下来，不一会儿，雨点越来越密，越来越急，在短短五分钟之内，竟演变成了瓢泼大雨，没头没脑地将我们一个个浇成了落汤鸡。伴随着暴雨还有大风，刚刚还温顺平和的海浪瞬间在脚下剧烈地起伏着，我们的Kayak也随之上下摇晃起来。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，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，不会游泳的我坐在一条小船中，在海浪中上下颠簸，想想就觉得后脊梁只冒冷汗，更何况我正身处其中。我的心直往下沉，声音都有些打颤地对坐在前面奋力划桨的老公说，“唉，我害怕。” 他没回头，只回了一句，“有我在，别怕。” 紧接着就听见他在叫孩子们的名字，告诉孩子们爸爸妈妈就在你们附近，一定要跟紧了。在那一瞬间，我忽然明白了，其实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，他心中也有恐惧，只是他需要表现得更坚强，以期能保护他最爱重的人。

在大家都处在惶惶中时，我听见队伍中有人惊叫了一声，“快看，荧光！” 我低头细看，忽然发现我每划动一下船桨，船桨的周边就被一圈绿色的荧光包围着，十条Kayak的船桨一起划动时，只看见绿色的光晕在海中此起彼伏，映出Kayak透明的轮廓，一时间大家竟看呆了。这时听见导游说，“我们到了。” 大家立时高兴起来，停下手中的船桨，十条船围在一起，停在了蚊子湾的中心海域。

此时，雨也小了，海面又恢复了平静，我看见有人用船桨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海水，激起的荧光就一闪一闪的。我探手入水，时而用手指，时而用手掌划着水，荧光就追随着我的手指，在手划过的地方留下一条绿色的光带。我双手拢起，舀起一捧水，那簇荧光就躺在我手心里，闪烁着，跳跃着，然后从指缝中缓缓溜走。我看向我的身下，因着船底和船身的透明，我清晰地看到了水下漂浮的海藻，被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着。那些穿行于船之间的鱼儿，周身都仿佛镶着银色的光，如一支支银箭一般在眼前划过，又倏忽消失了。当大家正沉浸在这奇妙的景象中啧啧赞叹时，老天好像要故意跟我们开玩笑似的，又一轮倾盆大雨从天而降，再次将大家浇了个透心凉。我正要抱怨老天的不开眼，却突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，只见雨滴入海的瞬间，海面上骤然出现万点荧光，因天空的光线昏暗，更衬得海面上犹如缀满了祖母绿的宝石一般熠熠发光。这就是九天银河落入凡间的样子吗？

等到我们上岸时，雨已经彻底停了，几颗星星甚至从乌云背后偷偷探出了头。预订十点钟荧光海之行的游客正在等待上船。我冲他们笑笑，祝你们好运，别再被淋成落汤鸡。可是，也正因为暴雨的原因，才让我们看到了那难得一见的万点荧光的奇观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得到呢？

八月五日的清晨，灿烂的阳光又撒满了海面，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，沐着扑面而来的带着咸咸气息的海风，回忆着昨夜经历的一幕幕，我甚至有点恍惚，现实耶？梦境耶？在我愣神的功夫，大儿子走近我，在我耳边悄悄说，“妈妈，我昨晚很害怕。” 我点点头，拍拍他的背，看着已经高出我一个头的儿子，轻轻说，“理解，我和你一样，也很害怕。虽然与我们原来的想象和计划有点不一样，可是我们一家人克服了困难，还是安全回来了，对吗？而且，我们还看到了不一样的荧光海。你喜欢这次探险吗？”儿子点点头，挂着一脸比阳光还明媚的笑容，“喜欢。的确挺神奇的。”

当我们再次登上小飞机飞回主岛时，我们挥一挥衣袖，作别Vieques岛的云彩，却将Vieques岛那一片神秘梦幻的荧光海珍藏进了我们的记忆里。此后经年，都会时时想起吧。